“二位夫人怎么也出來了,雨夜春寒,小心着凉了身体,”宁芳姑姑慈祥的话语充满关切,却是明知故问,正巧,问出了唐丞相心中的疑惑,

    “哦,是我们的璇儿调皮,非要宝珠姐姐带她到后花园里捉蝈蝈,这孩子刚刚还在这儿的,怎么就一眨眼就不见了,”三姨娘作找寻状,

    大姨娘一言不发,脸色铁青,她深知,二姨娘的这一番戏码,全部都是演给唐守廉看的,

    前些日子请法海來捉妖,就是这二姨娘请老太太要众人都别离开,才帮助唐善雅这贱蹄子一下子洗清了干系,

    她明面儿上是在帮助她们母女二人,却又屡屡坏事,这个二姨娘,不是个简单女人,她又听三姨娘说要找宝珠的话,知她在扯谎,瞳孔一阵猛烈的收缩,

    “怎么,就连这行事轻浮‘墙头草’,也被她们收买过去了吗,”大姨娘想着,脸色愈发的难看,

    这时候,众人群里,忽然有个丫鬟一屁股坐地,哭得寻思觅活,

    “你抬起脸,让我瞧瞧,”唐守廉被这哭声吸引住了,他不禁皱了皱眉,

    看她伤痕累累,哭得甚凄凉,哭声又十分熟悉,唐守廉一作兴,便叫那丫鬟一抬头,她这么一抬首,反倒把自己唬了一跳,

    她一脸的黑泥,衣衫褴褛,手臂上被掐出青色印迹,嘴角还浮肿着血丝,

    他费了好大劲,才认出,这女孩儿竟是大女儿房里的使唤丫头,,花枝,

    这花枝素來机灵利索,人缘极好的,不至于平白无故落此毒打,唐守廉心知事态不妙,不由倒抽了口气,

    却见花枝只管哭哭啼啼,并不敢说话,他不禁又增添了几分探究,

    “女儿,你如此心狠手辣怎么当得了王妃,你看看你,把下人都折磨成什么样子了,來人,把大小姐带走禁足三天,”唐守廉怒喝道,想要借此摆平事端,

    不想,却被一对凝雪的玉腕紧紧牵扯住衣袖,唐善雅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珠子,道:“父亲,要不是花枝这丫头偷人偷到我们丞相府,女儿也所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,可她偷的人,是杨家公子,”

    杨家大少听到唐善雅这样说,身子明显一震,他这才厘清事情的原委,难以置信的用食指指着唐善雅如花似玉的鹅蛋脸:“好,你们合起伙來骗我,原來,你才是……”

    他的话还沒说完,就被唐善雅一声哀怨的啼哭打断,

    只见,这名红粉佳人正以帕拭泪:“父亲,要为女儿做主呀,”

    唐守廉正愁沒有台阶下,不想,却有大女儿送來的台阶,且不管这事是真是假,杨家大少夜闯花园,与丫鬟私会是真,只单单这一条,就足以有脸面名正言顺去杨家登门,撕毁婚约,

    他幽冷的眼眸发出阴鸷的光,瞬间如同换了一个人,死死盯着杨家大少,不屑的从嘴中吐出一句:“墙角扶不上的烂泥,还不快滚,少在这里丢人现眼,”

    杨家大少犹闻当头一棒,又是做贼心虚,顾不得拾鞋,趔趄着脚步,逃也似的走了,

    临行之际,他还不忘恶狠狠地瞪了唐善雅一眼:“我是不敢娶你这凶神恶煞的疯婆娘,你也休想能平安嫁出去,”

    杨家大少被赶走了,一伙人自觉离场,

    “娘,大姐好厉害,又聪明,”三姨娘那里,宝璇满脸羡慕的神情,她刚从后花园的草丛里被乳母发现,抱了來,手里抓了个八角形竹笼,里面关满了蝈蝈,

    三姨娘一个人牵着女儿的手,带着乳母奴仆,往回走,她因为既得罪了大姨娘,又与二姨娘并不同心,所以遭受排挤,反倒落了单,

    她听见女儿伏在肩头,居然说出这样的话,暗暗讶异女儿也长大,懂得察言观色了,她又遥遥望了眼唐善雅远去的方向,摇摇头:“女儿家太精明总是不好的,倒不如一直学糊涂,”

    “娘,大姐她居然把那杨家大少给打了,”芙蓉轩,唐宝筝回到住处,气得咬牙切齿,

    憋了半天,她终于得以发泄,本想制造一场风流韵事的假象,沒想到,却被大姐识破,

    “不过是个泼辣的小妖精,逃得了初一,还能逃得过十五,”大姨娘鼻子里冷哼了句,

    她的脸上,却沒有丝毫的不悦,

    宝筝暗暗讶异于母亲的反应,母亲一回來,她就觉得奇怪,这次,明明又输了,为何母亲仍在高兴着呢,

    “娘,您话的意思是……”她睁大了眸子,眼里燃起一丝不甘心扑灭的火花,

    “哼,还看不出來吗,唐善雅这次虽然侥幸得了清白,但从此与杨家大少结怨且不说,以后更要成为悍妇的典范咯,”大姨娘拨了拨手上的墨玉手镯,又道:“皇室娶女,与朝廷息息相关,到时候可就不是北安王他一人说得算的,”

    记得刚进门那会子,这只镯子便成为唐善雅首先进攻的缺口,本是她年轻时候甜言蜜语好说歹说,费了好几天唇舌,才从唐守廉那里要來的传家宝,

    可她偏偏沒想到,却被老太太发现的端倪,还指责她对死去的夫人大不敬,

    死人尤其压得她不得翻身,唐善雅这大活人,她是发了血誓要治的,

    “嘿嘿,女儿懂您意思了,大姐她纵使得了清白,与杨家大少的羁绊,怕是很难抹,这风流孽债她一日不消抹,皇室便一日不会接纳她为妃,”宝筝满意的笑了,这正是她想要达到的目的,

    这夜,雨惹绿了梧桐芭蕉,花枝和雪雁怡然并肩坐在院落屋檐底下,听雨打芭蕉,颇有意境,古香古色的纸窗底下,唐善雅卧在灯下,读着一卷书,

    她正读的是《杜丽娘还魂记》,读到兴味阑珊,昏昏然进入了睡眠,

    书里讲述的是杜宝太守家女儿丽娘梦中痴恋一名书生柳梦梅,生不得相见,竟一缕香魂飘渺,死后,道姑将其葬身太湖石畔,最终还生,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,

    唐善雅读着读着,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,她舍了书卷,拉过锦被倒头睡下,却又翻來覆去,犹然回忆着书中作者开头的那段:“生生死死,死而不能生,生而不能复死者,皆非情之至也,”

    仿佛被什么东西触动到心底最柔软的情脉,脆弱敏感泪水悄然无息的淌落,静静的,阖上了眼,

    “呼啦”一声,纸糊的窗户忽然一下子吹开,

    唐善雅吃了一惊,喘息着从梦中坐起,脸上犹自挂着颓然的泪痕,

    “师父,”她本能地喊出了这个名字,

    这时候,宁芳姑姑听闻了内屋的动静,踱步走到她床前,见唐善雅满头的大汗,知晓她是受了梦魇,便抱住她,又抚着她的背,柔声道:“大姑娘,沒事了,只是一场风刮过,我派雪雁去关窗户了,”

    “雪、雪雁……”她慢慢地镇定下來,脸色缓和了些,

    “雪雁这丫头最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,成天心不在焉的,”宁芳姑姑兀自埋怨:“成天打扮得像个狐狸精一样,倒是轻浮了许多,喊她做事,也不愿多动了,这两个丫头做的事情,一下子全落到了花枝头上,”

    “哦,还有这样的事,”唐善雅皱紧了眉,

    豁然,又摇摇头,笑道:“女孩子该到爱打扮了年纪了,这也正常,本打算出嫁以后,把这两个丫鬟一起带去北安王府的,倒是我疏忽了,女大当嫁,等我过几个月出阁以后,便为她寻一门好亲事,至于花枝,也随她的意愿……”

    “唉,大姑娘仁厚,这点,真像极了过世的夫人,老奴追随夫人出嫁才來到唐府,只要大姑娘不嫌弃,老奴愿意继续伺候姑娘一辈子,”宁芳姑姑说着,俯下身子,

    唐善雅见宁芳就要拜,忙扶住她颤巍的身体,和言细语道:“姑姑快快请起,姑姑这是说的哪里话,您便是善雅唯一可以信赖的长辈,”

    “姑娘抬举了,”宁芳脸上浮现一丝喜悦,却又忍不住用衣袖拭了拭微红的眼角,

    “姑姑,我明日想亲自登门,去一趟杨府……”唐善雅忽然动一动身子,偷偷地附在宁芳姑姑耳边,说道,

    “是呀,我们唐家与他杨家的误会,若不及时洗脱澄清,只怕你与北安王的婚事要受阻,但毕竟,这杨家与我们,又是娃娃亲家,这可难办了……”宁芳长叹一口气,又问:“既然姑娘已经拿定主意,那姑娘可想好,到时候怎么说了,”

    “其实我也未曾想好,只能到了杨家,再见机行事,”唐善雅无奈地低垂下眼脸,

    翌日清晨,唐善雅经一番更衣盥洗,便离开了小院子,

    今日,她打扮得格外艳丽照人,与往常的淡丽风格迥然不同,

    见她一身的百花水绿散花褶裙,银翠鹧鸪齐胸,肩头手臂挽着个红绫飘带,头戴粉牡丹簪花,并插一支银白蝴蝶流苏簪,遥遥望去,竟跟牡丹仙子下凡似的,

    她先是给老太太请安,奉了茶,在老太太那里,陪着说了好一刻的体己话,方告辞起身,

    跨出老太太房门了时候,她忽然看见,地上有个恙物,躺在那里一动不动,白光下,那死物满身的鲜血,吓得她险些惊叫出声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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