坐月子这件事,  对闻欣来说并不轻松。

    她虽然不用带孩子也不喂奶,但整日里往那一躺,浑身上下都透着懒洋洋三个字,  和原来的性格大相径庭,  叫虞万支愁得很。

    他心想自己已经是精心伺候着,  闻欣看着还是元气大伤,可见生孩子并不是件轻松事。

    与之相比,带娃那点辛苦都不算什么。

    能体谅人的,看在眼里都是对方的累处。

    这天半夜,  闻欣被儿子哼唧哼唧的声音闹醒,打哈欠说:“你睡吧,我管他。”

    连着半个多月,  虞万支别说是睡整觉,躺在床上的时间都很少,毕竟孩子隔半个钟得咿咿呀呀两声,  一点需求都不能被忽视。

    他已经很习惯,起床后帮她把被子掖好,务求一点风都不透,  这才说;“没事,你好好休息。”

    闻欣都觉得自己躺得骨头都是松的,  每天除开遵医嘱下地走两圈,  压根不存在什么活动量。

    她努力瞪着眼看天花板,让自己清醒过来说:“我想陪你说话。”

    虞万支嗯一声,  打开手电微弱的光照在地上,  冲泡好奶粉,抱起儿子熟练地往他嘴里塞奶瓶,自己半靠在床头说:“那你饿不饿,  要不要吃东西?”

    在他看来,闻欣现在的状态等于大病初愈,举凡想要养好身体,就只有多吃多睡这两招,后者已经是做得足足的,他也再帮不上什么忙,但前者能费功夫的地方还很多。

    因此他是不分昼夜,逮着空就要问“饿不饿”。

    闻欣本来要说“不饿”,摸着肚子思考两秒后转而道:“想吃方便面。”

    心血来潮,毫无理由。

    他们这代人,只要是有油水的东西都不大差,压根没有垃圾食品的说法。

    哪怕是一九九五年,方便面也算稀罕东西,家长们偶尔才给孩子买,连口汤都不会剩下来。

    虞万支琢磨着虽然快出月子,一切还是要小心,说:“不放辣好吗?”

    闻欣最近的伙食是鸡鸭鱼肉管够,但稍微刺激性的菜都不吃,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最重要,抿抿嘴说:“那辣椒油留着,回头我全吃了。”

    等孩子满百天,她一口气要吃三包,估摸着都不够解馋的。

    任谁看都是可怜巴巴的,虞万支把孩子又哄睡,摸摸她的脑袋说:“我去煮。”

    闻欣留下来看孩子,借着那一丝微光盯着,总觉得儿子的呼吸声很弱,伸出手探一下。

    温热的鼻息对着她的手指,叫人不由自主松口气,又为自己的多疑有些好笑。

    她表情里有一丝疲倦,说恐怖一点,似乎虞得得的出生带走她的精气神。

    从来没有人告诉她,一个孩子的诞生会给母亲多少影响,即使她不用哺乳,有大把可以休息的时间,哪怕咳嗽一声也有人关注,她仍旧被爱,却失去对外界的关注,好像靠着本能在生活。

    这种心情,让她觉得害怕。

    她深吸口气,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抛之脑后,闻到方便面的味道,不由得露出喜悦来,想想还是掀开被子到餐厅。

    虞万支看她只穿着睡衣出来吓一跳,关了火赶紧给她拿帽子和外套包好,把房间门也打开,确保自己的角度能看到床上的孩子。

    闻欣恢复得其实挺好的,随意把垂在肩膀的头发向后撩说:“明天想洗头。”

    她爱干净,要真一个月不洗不如把她头剁了。

    虞万支照顾她很周到,说:“好,中午你先洗,得得再洗。”

    还得看天气给不给面子才行。

    闻欣喜欢他把自己放在前头,虽然人人都讲做父母要以孩子为先,无私奉献为伟大。

    可是莫名的,她就是不愿意,心想别的人她管不着,虞万支就必须先看紧她。

    但这种念头,好像也是没办法宣之于口的。

    她想着生孩子前吴静跟她讲的“性情大变”这四个字,不由得警惕起来,犹犹豫豫说:“虞万支,我好像有点不对劲。”

    虞万支一惊,上下左右地看着说:“哪里不舒服?”

    闻欣说不上来,挠挠脸道:“就是有点不高兴。”

    可她分明样样都挺好,毕竟连张阿姨都说她去过那么多人家里干活,能断言方圆百里属虞万支最尽责。

    不高兴啊,虞万支松口气,理所当然道:“在家憋坏了是不是?”

    平常那么爱出门的人,现在天天的就在这点地方活动,可不得气坏了。

    闻欣沉吟片刻,觉得挺有道理的,垮着肩膀说:“好想出门晒晒太阳。”

    东浦的冬天称不上很冷,可也得看是对谁而言。

    她现在的状况是不宜吹风,虞万支只能先画个饼说:“还有几天就一个月,到时候咱们出去逛逛。”

    闻欣还是鼓着嘴一脸不高兴。

    虞万支心疼坏了,搂着她一个劲应承说:“涮羊肉、火锅、烧烤,哦,三安街要开家披萨店,回头都带你去,好不好?”

    讲到吃的,闻欣咽口水,靠着他的肩膀说:“就是想你每天都哄哄我。”

    这有什么难的,虞万支反省道:“我最近是不是光盯着得得了?”

    倒没有,孩子的事情起码还有张阿姨搭把手。

    闻欣的事情都是他一人包办,她挑不出刺来,居然还有点窝火,有些不好意思道:“想骂你两句。”

    虞万支还以为她真是这么觉得,自责不已道:“是我不好,你骂吧。”

    闻欣亲昵在他额头碰一下说:“傻瓜。”

    也不像发脾气的样子,虞万支捧着她的脸说:“有什么都冲我来,没事的。”

    憋着对身体也不好。

    闻欣手指划过他的嘴唇,只觉得有一种别样的诱惑。

    那是她第一次觉得他五官中有优于眼睛的地方,忍不住尝了又尝。

    虞万支反客为主,手掌轻轻地按着她的后脑勺,那些好几个月的忍耐叫人几欲发狂,克制里又全是小心翼翼。

    闻欣手伸进他的衣服下摆,温热的掌心贴在皮肤上。

    虞万支想捏住她不安分的手,又知道只有顺从这条路可以走,一颗心烈火烹油。

    闻欣确实完全按照自己想法来,在他腰间掐一下说:“不许动。”

    虞万支哪里敢动,四肢都是僵硬的,余光里看向房间,心想又快到得得要叫唤的时间。

    他一时之间不知道是盼着母子俩哪个先动起来,有些无奈道:“好,我不动。”

    闻欣手渐渐往下,餐桌上方的灯光照亮一切。

    她撒娇道:“亲我。”

    溃不成军。

    虞万支私以为儿子还是很懂父母的,起码给他片刻快乐。

    闻欣只觉得手酸,又有点不好意思,快速躲回被窝里。

    虞万支洗完碗进来,人还没沾床,就听见要哭的前奏,赶紧兑水准备给换尿布——带孩子好像是有规律可寻的,即使是差不多声音也表达着不一样的意思。

    闻欣侧躺着看,夸道:“真能干。”

    虞万支只催着说:“快点睡吧,不然明天没精神。”

    可不工作不带娃的,要那么多精神头做什么。

    闻欣觉得自己这辈子不会再有那么多躺在床上的时间,打哈欠说:“睡觉真讨厌。”

    虽然有点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意思,可她还是要嘀嘀咕咕地抱怨。

    虞万支洗干净手回来掐一下她的脸,心想怀孕时好不容易涨起来的肉又消掉。

    他道:“明天想吃什么?”

    吃,始终是闻欣最关心的话题。

    她心想自己跟猪也没区别,舔嘴唇说:“烤鸭。”

    虞万支嗯一声道:“我明天从加工坊回来顺便去买。”

    闻欣险些忘记他明天要上班,毕竟就那么两个工人,很多事总得亲自上手才行。

    她连忙道:“不许说话,快点睡。”

    虞万支听话地闭上眼,不过压根也没睡得沉,只要是母子俩谁有点动静都能马上给出反应。

    总之这月子做的,把他熬得才叫不像话,太阳穴都快凹进去,胡子拉碴得很。

    闻欣只觉得他才需要大补,孩子满月这天特意让张阿姨做一桌子好菜。

    虞万支是才下班到家,洗过手后道:“今天累不累?”

    两个人看一个孩子,简直是绰绰有余,况且得得又不难带。

    闻欣手肘碰他说:“是我问你才对。”

    年后各厂陆续复工,单子不老少,家里现在只有一笔进项,虞万支再放心不下也得去忙活。

    他为此有点不安,每天回来都得嘻嘻问过才放心,这会也是说:“你们好我就好。”

    这人,闻欣一本正经道:“我也一样。”

    趁着厨房里只有两个人,虞万支亲她一口说:“那我们就都很好。”

    答了跟没答似的,闻欣笑着摇摇头。

    恰在此时,有一阵风吹过,带来了春天的气息。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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